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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3章 吾恨不能生啖其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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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杨河顺着山与河布置阵地,阵列就类似一条东西向的斜线。

    一百五十个火铳兵位于阵列的最外面,分两排掩护在盾车后,然后是两总的杀手队兵。

    两总四队人,每一队成一个小方阵,一甲十人一排,一队五排。内一甲的刀盾手位于最前,后面是二三甲的长矛手,然后第四甲又是刀盾手,第五甲是长矛手,战时各队四五甲作为预备替换队。

    从西到东,从左到右,杀手队方阵就分别是杨大臣一总的三四队,韩大侠二总的三四队,队兵有二百之数。

    当然,每总的左侧还有各总的旗手、金鼓手、五个护卫,正副三个把总站着。

    每队的左侧,亦有各队正副队长三人,旗手与护旗手站着。

    新安庄的队伍满编,一队五十五人,一总二百三十人。

    对西面铜山匪可能的主攻之处就是如此安排了。

    不过杨河依山傍水,地势虽然优越,但也有几处隐患。

    东面起是连绵的大山,大股人马不可能过来,不过北面虽也是山,但山坡平缓,派些小股精锐袭击进攻还是可以的。

    南面是河,河水也结了坚冰,河面宽更只有二三十米,匪贼极可能会越过河流,大队人马从南面包抄进攻。

    所以北面、南面,杨河也有布置防务。

    杨大臣的三队,韩大侠的四队,除防护正面外,也要注意两翼,防止匪贼可能的侧面进攻。

    三百个随军好汉,杨河也将他们布置在南北两翼,盛三堂辎重队、崔禄掷弹队,还有哨探队、突击队作为预备队,立在山包处,哪里危急往哪里救援。

    李家乐的医护队,也在山包后立起帐篷,破冰烧水,准备救护伤员。

    杨河这边喧哗布置时,远处的烟龙也越来越近,后面还跟着众多的步匪,黑压压的不知多少人。

    最后,杨河更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,就见数十骑分开荒草,带着腾腾的烟尘,出现在杨河的视线中。

    杨河眺望过去,距离有些远,看不清那些匪骑的样貌武备,不过感觉他们跟焦山匪打扮差不多,大多头戴红缨毡帽,冬毡样式,然后穿着红衣,罩着厚实的羊毛斗篷。

    看他们策在马上奔驰的样子,骑术颇为精湛,比见过的焦山匪马队更精锐一些。

    远远的,就有一种冷酷嗜杀的气息蔓延。

    他们奔腾过来,带着一声声凄厉的怪叫,声势夺人。

    又似乎看到这边严阵以待的样子,那些铜山匪马队颇为惊讶。

    他们放慢步伐,最后在二百步外停了下来,静静眺望这边阵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次领铜山匪前来的正是守留副元帅冯三益。

    李青山大封元帅,便连铜山寨内都有元帅、副元帅三四个,不过前段时间各元帅被调走了三个,只余下第四副元帅冯三益留守山寨。

    哨骑来报,大败焦山庄兄弟的新安庄又跨境来剿,冯三益自然怒不可遏,除留下二百匪贼与数十个老营留守,余者倾巢而出,誓要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安庄小贼一点颜色看看。

    他们马队奔得快,远远跑在步队前面,很快离新安庄阵地不远。

    不过看对面严阵以待的样子,他颇为惊讶,远远的在二百步外就吩咐停下来。

    此时他更策在马上,往对面探头探脑的张望。

    冯三益是个粗豪相貌的汉子,外表似乎大大咧咧,他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衣,外面罩的却是羊毛与各种毛堆积的袄子斗篷,不伦不类,然后戴着冬毡,手背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棉布防寒。

    不过虽然穿着很糟糕,但他魁梧的身形只在马上稳稳策着,手上抓着缰绳,猎猎寒风袭来,竟似乎感觉不到半点寒意,显示出百战老匪的精锐。

    在他身旁又有几个头目样子的人,个个包裹得像粽子,很多人还不断吸着鼻涕,大寒的天中,各人上下唇的须上都是白花花,有人甚至眉毛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冰霜。

    不过他们也稳稳策在马上,显然已经习惯了天寒地冻的野外生活。

    举止中,就满是凶残与戾气,一样的积年老匪。

    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策马冯三益身旁,一张脸满是皱纹,裹着厚厚的红布头巾,外面罩着厚厚的大红斗篷。

    他静声肃立,在马上探头眺望,眼中有着一丝丝阴沉与仇恨。

    这中年汉子便是原焦山寨的张万掌家,他们张氏四兄弟,被杨河一顿爆打后,只余他一个老大。

    随后更连焦山庄老窝都被攻破,败逃时,只余三个马贼部下,然后几百个残匪步卒。

    只是到了铜山寨后,几百个残匪部下又全部被拉走作为炮灰,他实打实的部下,只余身后三个马贼。

    差点只余光杆司令,这笔帐,自然要算在杨河头上。

    希望这次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。

    然后这群精悍的铜山匪马贼中,还有七个粗豪的大汉,与别的铜山匪马贼携带弓箭刀枪不同,他们持的却皆是后膛掣雷铳。

    却是暗杀过杨河的“平山七狼”,鲁地平山卫的逃军,内两个裹着灰色的头巾,系着肮脏灰色斗篷的虬髯大汉,便是“平山七狼”为首的周家兄弟。

    他们面无表情打量对面。

    数十骑马匪静静肃立,都往对面张望,人马喷出的白气浓重一片。

    “娘里个腿。”

    铜山寨副元帅冯三益张望一阵,他一拍大腿,骂骂咧咧道:“这新安庄果然有两把刷子,这军阵摆下来,比俺见过的官兵还严整,怪不得能大破焦山庄。”

    他身旁各大小头目也露出谨慎的神情,没吃过猪肉,也见过猪跑,常年做匪,多少懂得一些望气之术,这新安庄的军阵一摆下,就显得不一般,确实应该慎重以待。

    张万掌家脸色更阴沉了,他不动声色道:“那杨小子能摆下这个阵,确实不简单,精锐胜过普通的州县官兵。特别他们一串盾车摆在前方,除他们的长矛手能依车而战,就怕盾车后掩有火器。”

    冯三益皱眉道:“火器?这确实要哨探清楚,免得兄弟们不明不白就吃了铳子。”

    他外表粗豪,大大咧咧,其实颇有谨慎精细的一面,铜山寨几个副元帅,只他留下来守护山寨,不是没有理由。

    而且不单是他,身旁各大小头目皆是出言赞许,认同冯元帅这种谨慎老辣的做法。

    作为匪贼流寇,各人最重要一点就是知己知彼,才能做到“欺软怕硬”,就象革左的作战,“官兵多则窜伏,少则迎敌。搜山清野则突出郊关,及列阵平原又负险深箐。”

    他们素来不打没好处的仗,对情报非常重视,打得过就打,打不过就跑。

    虽进入崇祯十四年,官兵与流寇的力量对比在慢慢变化,但这种思想仍然深深烙印在各流寇匪帮心中。

    此次为了铜山寨的声誉威严,他们出兵野战,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小心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冯三益呼喝命令几声,让哨骑出列,哨探对面的军阵,特别看盾车后是否掩有新安庄的火器手。

    火器的威力冯三益等人都了解,作为残匪的张万掌家更是铭心刻骨,对面有火器是肯定的,出发前张万更说了好多次,新安庄至少有五十杆精良的鸟铳,甚至还有几个神射手。

    韩澜被神射手刺杀之事他们当然知道,虽邳州方面推到他们头上,但冯三益等人心下雪亮,就是新安庄那小子干的。

    所以,他们都谨慎小心,想要肯定盾车后是否掩有新安庄的火器手,才好商议如何应对。

    否则几十杆鸟铳打来,寨中的兄弟怕要伤亡不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杨河一直密切关注对面动静,看对面的铜山匪马队商议一阵,几声呼喝后,就有四五骑出列。

    他们激起沉重的蹄音,踏在满是冰霜的草地上,奔近过来,似乎意图逼近西面的盾车前窥探。

    除了这四五骑,匪骑中还有三、四骑出列,他们奔转几圈后,却是策马南下,慢慢踏过满是坚冰的河流,绕到河流的南边,往那边窥探新安庄阵地。

    在西阵外面奔驰的裴珀川忙迎了上去,只是他一人对四五人,显得势单力薄。

    四五骑马匪怪叫着,带着腾腾烟尘,就朝他恶狠狠扑来。

    听他们蹄声杂沓,肆无忌惮的奔驰怪叫,杨河脸色不太好,心想:“还是要有马队。”

    杨大臣、韩大侠结完阵后,让各自副把总待在阵地坐镇,也是来到杨河身边听令待命,看匪骑嚣张的样子,杨大臣恨恨,韩大侠则露出惭愧的神情。

    胡就业与曾有遇站在杨河旁边,亦是摸脸摸鼻。

    曾有遇不再笑嘻嘻,神情僵硬,胡就业嘟噜一句:“日嫩管管。”

    有些尴尬的避开众人目光。

    他们哨探队,现连韩大侠、胡就业、曾有遇、裴珀川,共有十个斥候,然唯有裴珀川一人可作为马哨。

    余下夜不收,就连胡就业与曾有遇都是骑术稀疏,此时待在山包上,都眼睁睁看着外间匪骑嚣张,看裴珀川一人奋力与匪贼追逐,确实有些寒碜。

    “可恨俺老窦箭术不及。”

    军阵的南面,河流的北岸,沿山包边密密麻麻聚了很多人,随军的三百好汉,至少有二百布置在这边。

    他们按辎重队的吩咐,刀盾手在前,长矛手在后,弓箭手在最后。

    但因为这边地势比对面高,弓箭手也多站在山坡上,并不影响视线,对岸的情形,也是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窦文韬队伍二十几人被安排在这边,他们弓手站在山坡上,看三、四骑铜山匪出现在河流对岸,不断的拨马怪叫着,时不时冲入百步之内窥探。

    区区几骑,视己方几百人如无物,众好汉皆是大骂不止,众多弓手还冲他们不断射箭。

    只可惜太远了,要射中策马奔腾的移动目标也太难。

    七十多个弓手射了多箭,无一不是射空,窦文韬也射了两箭,他的七力弓可及远,然也射不中奔腾的马匪目标。

    看匪贼怪叫奔驰,己方却无可奈何,不由心中愤恨。

    他盯着那几骑奔腾的马匪,眼中似欲喷出火来。

    他倒不担心那些马匪会冲过河来,一是距离就会拉近,二是冰面太滑,马匹冲过来,极有可能摔倒在滑溜的坚冰上,然后成为己方弓手良好的靶子。

    只是眼睁睁看着匪贼嚣张,心中的愤恨直冲云端。

    他对身旁默声不响的孙立道:“立哥,有没有把握射那些匪贼一箭?”

    孙立手中持着八力弓,上面松松撘根重箭,他凝神看了一阵,摇头:“七十步外,把握不大!”

    一些神箭手可百步穿杨,但这“杨”是静止不动,真要射活动的目标,百步穿杨的神箭手,不一定射得中七八十步狂奔不止的马匹目标,活动与不活动,区别太大。

    窦文韬咬了咬牙,正要说话,猛然军阵西面爆出一阵欢呼,有士卒纷纷叫道:“裴爷威武。”

    他急忙看去,却见西面空地上,新安庄裴爷裴珀川以一敌五,毫不示弱,猛然他一个蹬里藏身,避开身后射来的一根箭矢,然后身形又灵活的出现在马背上。

    随后他弯弓搭箭,就在急促奔腾的马匹上,在战马四足腾空的那一刹那,猛的回头一箭。

    十几步外一个马贼一声惨叫,竟是面门中箭,就那样大叫着滚落鞍马。

    “嗖!”

    蹄声急促中,裴珀川又回头凌厉一箭。

    二十步外又是一个马贼心口中箭,惨叫着翻滚马下。

    “唏律律……”

    余下的三个马贼惊竦,都是用力拉住马匹,不敢再策马追逐。

    裴珀川带着胜利者的姿态,将失去主人的两匹战马拉拢缴获,又下马割下一个马匪的人头,就那样血淋淋挑在长枪上,展现在敌我双方的视线中。

    “威武……”

    新安庄阵地欢声雷动,窦文韬也是握紧拳头大声嚎叫:“裴爷威武……裴爷威武……”

    窦青伴在沸腾的占城集各人中,亦是感受到那种战场的豪情与荣耀,一张脸涨得通红,狠狠握紧了拳头。

    一片声的大叫中,河流南岸的四骑铜山匪马贼有些惊愕,不知不觉停下来。

    猛然孙立双目一凝,一下将手中的八力弓拉满。

    “嗖!”

    孙立松开了弓弦,一支重箭闪电般射去。

    “噗”的一声,七十步外一个策立马上的匪贼被这一箭强劲的从口中射入,然后箭头透脑而出,他连惨叫都没有发出,就那样直愣愣摔落马下。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窦文韬一愣,随后又握紧拳头嚎叫:“立爷威武!立爷威武……”

    阵地南面先是一静,随后同样欢腾,各好汉与有荣焉,都是激动的握拳欢叫,高呼孙立的名字。

    窦文韬笑容满面,朝四周不断拱手:“我们占城集的……占城集的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山包上同样欢笑,杨大臣大叫大囔,杨河一样满面笑容。

    阵前哨探,虽然不能改变大势,却非常能提升士气,他暗暗下定决心,以后要多发展马队。

    南面那边他也有注意到,随军村寨中果然有好汉存在,看来他们隔一条冰河防守没问题。

    他看向正对的西面匪贼,贼骑已经损失了三骑,不知会不会派出更多的哨骑。

    果然如此,裴珀川就独力难支,杨河吩咐山包上的神射手注意,匪贼若有奔来,再射杀数骑,杀鸡儆猴。

    管枫与呼延晟大声应令,他们各蹲在山顶的一块石头后,“卡卡卡”,就将手中燧发新安铳的击锤,扳到了最大的待击发位置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冯三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周边的铜山匪马队也是阵阵骚动。

    对面有一个哨骑很犀利,马上能左右开弓,己方马哨损失两个,余下不敢逼近。

    很快消息又传来,越过河流哨探的马哨也损失一人,合起来己方马队就损失了三人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惨重的损失,马队是他们山寨的核心,留守的这数十骑,更是他冯三益的骨干心腹。

    损失一个,都会让他痛彻心肺。

    看着百多步外那个耀武扬威的新安庄马哨,冯三益犹豫是否派更多的人上去,好在往河流南边哨探的几骑带回重要情报。

    “娘里个腿,俺看到了,他们有两排人蹲在盾车后面。”

    “俺也看到了,有人在盾车后蹲着,都持着鸟铳……”

    这就清楚了,新安庄那小贼果然在盾车后掩有火器手。

    但匆匆一瞥间,又隔得远,南下几骑却没有数清楚新安庄火器手有多少,只在马背上看到盾车后有人。

    “最少五十杆鸟铳。”

    张万掌家阴沉着脸道。

    冯三益皱眉深思,最后冷冷道:“如果两排人,每人都有铳,那就是一百杆。”

    身边各马队头目都露出不安的神情,新安庄的鸟铳太多了,兄弟们若冲上去……

    焦山庄与新安庄的战事,事后他们都有了解,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秀才颇懂兵法,甚至懂得打排铳。

    焦山庄的兄弟就是在他们排铳下死伤惨重。

    只是就此退走?

    果然如此,大部已经随军去了,又如焦山庄一样龟缩,被远远不及他们人数的敌人打到门下,恐怕铜山寨颜面尽失,不能再号令这一片的村落好汉。

    冯三益深思着,最后咬牙切齿道:“娘里个腿,不就死点人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杨河看对面的铜山匪步卒已经汇齐,喧哗的一大片聚着,似乎还有几杆大旗,上面飘扬着“李”字,“冯”字等旗。

    他眺望估算,铜山匪马步人数应该在一千三四左右,果然是倾巢而出,只要在野地击败他们,夺下山寨,只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
    看他们喧哗着排兵布阵,杨河的心情反而轻松,己方兵力处于劣势,连各庄好汉只有八百人。

    但他一色都是精锐青壮,盾车后更有一百五十个此世界第一次出现的,全后膛枪的兵种,定让匪贼损失惨重。

    他甚至有心思教导部下,策在马上指点道:“排兵布阵,最理想的地势就是有山有河。有山,可以发挥地势所长,远眺敌手。有河,就不担心没有水源。以后你们打仗,也要注意地势,更要发挥我方优势,能用火器打死的,就不要用刀盾长矛拼杀!”

    张松涛与陈仇敖陷入沉思,杨大臣疑惑道:“相公,那为何只在西面布置新安铳?南面也该布置才是。”

    杨河道:“我师火器还是少,所以就该判断在哪一面集中最大的火力,给贼以最大的杀伤。战场上不可能面面俱到,有时必须作出决断!总体来说,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。”

    韩大侠沉声道:“虽说如此,也不可能全靠火器,现在打打土匪还好,以后遇到大股的流寇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神情有些恍惚,很快回醒过来,继续道:“更若遇到鞑子,他们铁骑如风,该搏战,还是要搏战。”

    杨河笑道:“不错,是这个理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对面,铜山匪似乎布置完毕,兵马分成两大部分,近千人对付军阵西面,余下看来打算绕过河流,对付军阵的南面,不过北面看来他们不打算攻击。

    他们老营估计三百多人,弓箭手更有二百,也大半安排在西面,余下看来打算攻击军阵南面。

    然后马队在后面总押阵。

    果然是积年老匪,各头目基本是溃兵逃军,军伍经验不缺乏,他们这安排没有问题。

    看他们样式,也打算一波流,普通匪徒冲在前面,老匪在后面押阵,从头冲到尾了。

    这声势恐怕会吓倒很多普通的官兵,然对上自己。

    杨河冷哼一声,就在这边好好打一仗,打得以后周边的土匪,听到自己名声都望风而逃。

    他猛然脸色一沉,喝道:“准备作战吧!”

    他吩咐道:“杨大臣,你统领火器队作战。韩大侠,你统领杀手队作战,皆听中军号令行事!”

    杨大臣与韩大侠一撩身后的猩红斗篷,皆肃然应令道:“属下领命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杨大臣与韩大侠甲叶锵锵响的下了山包,杨大臣来到盾车前,他的把总大旗在盾车后立着,寒风中猎猎声响,一个粗壮的老兵持旗站立,旁边一个金鼓手,胸前挂着步鼓,又背着一个铜锣。

    五个护卫持着刀盾保护他们,又有副把总韩官儿与杨千总站在旁边,一样持着刀盾,脸上的口罩都是取下。

    看到杨大臣,韩官儿与杨千总抱了抱拳,杨大臣颇有气势一挥手,学足了杨河的样子,只是说出的话有点泄漏他的内涵:“衅种,这次定要打死那些匪贼,让他们哭着回去找娘亲!”

    韩官儿与杨千总年轻的脸上都是跃跃欲试,杨千总更笑道:“让他们吃铳子!”

    杨大臣从盾车后看出去,二百步外匪贼黑压压逼来了。

    看那铜山匪果然非同小可,他们走在前面可能是普通的土匪,但都有红缨毡帽或红笠军帽,身上有厚实的袄子,外面罩着厚厚的斗篷,手上拿的也基本是刀盾短斧。

    行走间,就充满凶残与戾气。

    果然是职业土匪,升格为准流寇的存在。

    看来这些人在肉搏方面有一手,装备方面,也比以往见过的匪贼要精良。

    然后后面,还有许多铜山匪的弓箭手。

    杨大臣大哼一声,想着新安庄平时的训练,吼叫一声:“铳兵准备作战,都点上火绳!”

    韩官儿作为第一副把总,兼职总内中军官,也随之大喝传令:“铳兵准备作战,点上火绳!”

    然后一二总火器队的队长罗显爵、董世才、马祥,亦是大喝传令:“准备作战,点上火绳!”

    “唰唰”一片火摺子的甩动声。

    出发前各铳兵的子药就装填了一发,塞在铳膛内,一般三四天内,事先装填没问题。

    当然,若是太久,预装火药可能会板结。

    此时整齐蹲成两排的,一百五十个火铳兵闻言就掏出腰间的火摺子,点燃起龙头上的火绳来。

    一片的火绳滋滋燃烧声,尿味与硝烟味蔓延。

    然后各人点好火绳,较好长短,试着正当火门巢后,各人就将龙头上的插梢往下移按,将火绳挤得紧紧的。

    这样等会发射,再强的火药冲击力,也不会使火绳往后冲击脱离。

    盾车后一片忙活,有些新兵看起来有些紧张,好在匪贼仍然离得远,他们也有着训练的惯性,就是实弹也每天打五发。

    因此不久后,一百五十个火铳兵都点好了自己的火绳。

    各队军官依平时训练标准一一检查,杨大臣不放心,也自己去检查,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看对面,铜山匪仍然乱哄哄而来,已经走得越近,有些人狰狞的样子都可以看到。

    他再传令:“射击窗口推开。”

    又是一片声的军官重复喝令,吱呀的响中,各盾车后蹲着的两排铳兵,各将自己的悬户窗口推开。

    他们推开盾车外厚实的挡板,两根支架将挡板慢慢往前上方推出,推到开口最大,他们将支架固定在两边的凹槽中。

    就露出视线非常良好的射击窗口。

    而因为只是蹲着的位置推开挡板,远远看去,似乎都很难察觉盾车那边的动静。

    “各就各位瞄准!”

    两排铳兵,立时前排蹲在各盾车第一个悬户窗口前,手中的新安铳从射击窗探了出去,从窗口处,看着敌人的动静。

    第二排位于第一排的侧后方,他们都蹲坐在右车把上,将手中的新安铳探出一些,同样从第二个悬户窗口瞄着前方的匪贼。

    一杆杆火器探出,它们在盾车上一高一矮,略左略右。

    触目间,就皆是黑沉沉的铳管,黑压压的铳口,象征着死神的力量。

    众铳兵静静蹲着,他们瞄准着,等待着射击的命令。

    杨大臣也一遍遍的重复:“都听号令,有令了再打!没令就算打中的,也要杀头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军阵西面,铜山匪闹哄哄的往前涌动,人数就有近千人。

    各种形状的普通土匪之间,还混有一些老贼,他们一边行进,一边嚣叫着鼓动:“娘里个腿,对面是有一些鸟铳,但不用怕……鸟铳五十步才打得准,到了七十步,我们就拼命冲,十几息就冲到,掀翻他们的盾车,冲进去砍瓜切菜……让那些泥腿子知道,徐州、邳州这一片,是我们铜山寨好汉的天下,想翻天,没有王法了!”

    周边匪贼纷纷应从:“对,豆腐渣的农户庄丁,一冲就散,想翻天,要问问俺手上的刀答不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都听驴爷的,等会拼命冲,冲过去砍死他们!”

    “生死有命,富贵由天,头掉了碗大的疤,奶奶个脚,俺出来跑江湖,什么时候怕了鸟铳?”

    “不错,想兄弟我原本土里刨食,何等凄惨?现在入了伙,大碗喝酒,大口吃肉,还有白嫩的小娘子玩耍……这神仙日子,给皇帝也不做,俺下辈子还做土匪!”

    众匪贼嚎叫着,豪情万丈的往新安庄阵地逼去。

    这当中一个精瘦彪悍的汉子,罩着厚实的羊毛斗篷,戴着温暖的冬毡,他一手提重盾,一手提短斧,眼中颇有狡黠之色。

    他是铜山寨当家头目之一,孙有驴,人称“驴爷”,他不断卖力鼓动,激起众匪阵阵热情。

    很快,他们进了百步,孙有驴举目望去,对面仍是静悄悄的。

    那些新安庄丁如此沉得住气,让他有些意外,心下有些打鼓。

    其实“驴爷”对阵过官兵,那些人早在百步外就将火器打得震天响,根本打不到几人。

    打完后,也冲上去便是,毕竟鸟铳装填极为缓慢,慢的要一百二十息,快的也要近百息。

    等冲到近前,黄花菜都凉了。

    “这个阵不好打。”

    孙有驴不动声色有了判断,他悄无声息放缓了脚步,一边口中仍然大声鼓动。

    又走十几步,“驴爷”好象看到前方的盾车开有一些窗口,挡板挡在上面,但杂草起伏,那些窗口也太低了,孙有驴没有在意。

    这时后面传来喝令,众人停止脚步,然后后方跟着的弓箭手中,上来一个擅射的老贼。

    他张弓撘箭,冲对面比划一阵,然后脚步外八,一只右腿绷得紧紧的,慢慢将弓拉满。

    他猛然松开弓弦。

    “嗖!”

    箭矢飞上高空,远远朝新安庄阵地落去。

    盾车后,杨大臣一手持盾,一手提着自己的大棒,他看轻箭从高空落来,最后扎在离自己一丈远的草地上,箭羽还不断的轻颤,不由莫名其妙:“干啥呢,这是?”

    杨千总也是莫名其妙,韩官儿则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山包上,杨河双目一凝,铜山匪果然不一样,还会校射。

    孙有驴也举目看着,看那根箭矢落下,他不明白试射校射的含义,但也知道,事先射了这一箭,他们铜山寨的箭雨就更为犀利。

    很多时候火拼时,活生生就将对手射得崩溃。

    他也知道冲锋的时候要到了,当下凄厉的嚎叫:“兄弟们,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,新安庄小贼要断我们财路,就是要日俺们的娘亲,能忍不能忍?”

    众匪咆哮道:“不能!”

    孙有驴吼叫道:“杀光他们,鸡犬不留!”

    近千铜山匪都是嚎叫:“杀杀杀,鸡犬不留!”

    而这时后面的大鼓也是敲起,“咚咚咚”的响动,震动人的心魄。

    “杀啊!”

    随着鼓声,近千铜山匪嚎叫着,往新安庄盾车阵地扑去。

    他们越跑越快,很快由每秒一步的步行脚速,提高到每秒四、五米的快步速度,最后可能还会冲锋。

    孙有驴略略一顿,等众人都冲出去,他才提着短斧怪叫冲击。

    也这时,他听到后方一片的弓弦振动,然后是咻咻呼啸的声音,天空恍惚一暗,一百数十根轻箭从高空掠过,发着微风拂过树木的声音。

    箭矢未落,又是一片弓弦的响动,然后就是弓弦声阵阵,似乎要响成一片。

    天空似乎都被箭矢覆盖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都稳住,等号令再开铳!”

    杨大臣咆哮着,他左手的盾牌已经插了好几根箭矢,空中仍然不断有箭矢落来。

    好个铜山匪,这箭射得这么密,如暴雨似的,准头也很高,他的盾牌就不断的“笃笃”响。

    还有各盾车上,也是“笃笃”声不断,木板挡板上面,密集的箭只插得有如刺猬。

    还有后方的杀手队,个个也是举起圆盾大盾,偶尔传来闷哼声音,却是有倒霉蛋中箭了。

    好在中箭不是要害部位,铜山匪也只是抛射,这轻箭的力道不强,中箭了也不会很致命。

    杨千总有些紧张的看着匪贼咆哮冲来,越来越近,韩官儿也是飞快的数着步数:“一百步……九十步……八十步……七十步……六十步……”

    匪贼怪声咆哮着,越冲越近,盾车后的两排铳兵仍然静静等待,他们有厚实的盾车掩护,铜山匪的箭雨对他们无可奈何,只是黑压压的匪贼扑来,那种沉重的压力,让各人身上一阵冷一阵热。

    他们一声不吭的等待着,很多人的手中已经现出青筋,一些人的下唇甚至咬出了血。

    但他们记得军令,无令不得开铳,否则斩!

    所以他们只是静静的等待。

    等待开铳的命令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杀啊!”

    孙有驴狰狞着脸,嚎叫着冲锋,很快的,黑压压的众匪,就冲入了五十步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。

    猛然的,山包上响起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。

    “第一排,放!”

    杨大臣随之爆发的大吼声,就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中。

    孙有驴似乎看到对面的盾车中下部爆出了一连片的火光,然后是随之喷吐的大股大股浓密的白烟,随后白烟连成一片,有若盾车外面弥漫出了一道烟墙。

    以新安庄的新火药,就算是后膛枪,也有一秒近三百米的初速,五十步距离,也就是六十米,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就击中人体,这种距离速度,恐怕只有超人才能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孙有驴的前面周边,齐刷刷就倒下了一大片人,铅弹击中人体,瞬间形成可怕的空腔效应,弹丸翻滚,碎裂,在体内横冲直撞,形成惊人的创伤面,最后内脏血液从伤口处化为血雨喷溅。

    孙有驴感觉自己飞扬的斗篷左侧破了一个洞,然后他的前面,他的右侧,都是沉重肉体扑倒地面的声音,一个老匪,一个从贼,都是滚在地上凄厉的嚎叫。

    特别那老匪捂着肚子,肠子都被打出来了。

    他哭叫着,声嘶力竭,泣不成声,对孙有驴伸出无助的手。

    这老匪孙有驴认识,在寨中也是好汉,身上创口屡屡,经常被劈几刀满不在乎,但此时被铅弹击中,却是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看着他,听着周边声声非人的惨叫,孙有驴头脑一片空白,第一次觉得,火器是如此的犀利凶猛。

    “排铳。”

    他脑中闪过这个词。

    然没等他回过神来,对面山包上,又是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。

    然后又是死神般的齐射排铳……

    “唏律律……”

    铜山寨副元帅冯三益差点惊得滚落马下,对面火器的凶猛,出乎他的意料之外,特别那种齐射的威力,在他年岁的生涯中,还是第一次见到,这两次排铳一打,怕百多个兄弟就报丧了吧?

    而且对面鸟铳的数目,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,不止一百,至少一百五十杆,对面的年轻秀才,哪来的本事拥有这么多火器?而且是这么精良的火器鸟铳?

    他身边众头目也是惊得个个睁大眼,这种齐射,就是他们对阵官兵无数,也从来没有见识过。

    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戚家军,才会有这种纪律威力吧?

    区区一个村庄,是如何调教出来的?

    张万掌家脸色更为阴沉,排铳,他又见识到了,见识到了。

    杨河小贼啊,吾恨不能生啖其肉也!

    猛然冯三益副元帅叫道:“好,他们两排鸟铳都打过了,再次装填好最少六十息,就是现在,冲上去!老营都冲上来!马队随我冲上去!”

    在张万掌家一愣中,冯副元帅已是当机立断,他一策胯下马匹,就旋风般往对面军阵冲去。

    “杀上去!”

    众马贼狂叫着,轰隆隆的蹄声中,总押阵的数十骑马队,都随他策马狂奔上去。

    “呛啷啷——”

    盾车后,第一排火器手已装填好定装纸筒弹药,静静蹲着待命。

    第二排火器手射击后,也都是一起一拉膛后下弯的铜栓机,一片响亮整齐的金属脆响中,各人铜栓都是拉开,露出黑压压的膛口,内中腾腾冒着烟雾,还有丝丝热气。

    然后他们快速从挎包取出一发定装纸筒弹药,塞进了膛口。

    他们皆一推铜栓,哗的脆响中,各人铜栓前端套进膛口,余下铜帽在外。

    再一按,一片整齐的声响,各人铜栓机都是卡在硬木空槽中。

    沙沙的引药倾入火门巢声音。

    第二排的火器手,铳管仍然架在射击窗上,他们蹲坐在车把上,以照门看准星,又静静瞄着前方。

    一百五十个后膛火绳枪兵,继续等待命令。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