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周易·贲卦》初九爻辞云:“贲其趾,舍车而徒。”《象传》释曰:“舍车而徒,义弗乘也。”大体的意思是:一位君子修饰其足,舍弃车马,选择徒步前行。表面看似不合常理之举,内里却蕴含着君子处世的深刻智慧与节义精神。
贲卦讲求文饰之道,初九处于卦象最下,恰如人之足趾。文饰足趾,并非为了炫人眼目,而是君子对自身行为的谨慎修持。在面临抉择时,初九阳刚居明体而处下位,上有六四正应,近有六二相引,却宁愿“舍车而徒”,不避远难。这不只是空间上的舍近求远,更是价值上的舍易取难,舍利取义。
“舍车而徒”首先体现了君子的独立判断。车在古代是身份与便捷的象征,常人趋之若鹜,君子却能审时度势,做出超乎寻常的选择。这种选择背后,是对事物本质的洞察,而非随波逐流。初九清楚地认识到,若从六二,虽得眼前之利而非正道;应六四,虽远而合道。在便利与道义之间,君子选择后者,展现出不为外物所役的精神自由。
这种选择更彰显了君子的节义操守。小人见之,或讥讽其愚拙——有车不乘,偏要步行,岂非不识时务?然而君子的行为准则,不以世俗功利为唯一尺度,而以道德仁义为根本依归。“义弗乘也”四字,指出了君子行为的判断标准:非“能否”,而是“该否”。这种不以效率为优先,坚持以义为依归的抉择,正是君子与小人的分水岭。
在当代社会,“车”已成为各种便捷途径与利益获取的象征。我们身处一个追求速成、效率至上的时代,人人争抢快车道,生怕落后半步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“舍车而徒”的智慧更显珍贵。君子的“徒步”,代表的是一种不走捷径的坚韧,一种不慕虚荣的淡泊,一种不违本心的坚守。这种选择看似慢了,却因步步踏实而根基稳固;看似苦了,却因内心坦荡而精神丰盈。
君子的“徒步”非为标新立异,而是对自身位置的准确定位与对职责的自觉承担。初九处下位而贲其趾,恰如君子在平凡岗位上恪尽职守,不奢求不僭越。这种自知之明与自律之德,使君子能在纷繁世界中保持清醒,在诱惑面前持守本心。
“舍车而徒”的君子,表面孤独前行,内里却与道同行。他的“慢”是对浮躁世界的温和抵抗,他的“愚”是对精明算计的无声批判。这种选择需要莫大的勇气与定力,也正因如此,君子的节义在历史长河中始终如明珠般珍贵,照亮无数后来者的道路。
当我们面临人生诸多“乘车”与“徒步”的抉择时,不妨回想《贲卦》初九的智慧:真正的抵达,不在于工具的快慢,而在于每一步是否踏在应当的道路上;生命的丰盈,不在于获取的多少,而在于是否在行走中保持了人格的完整与灵魂的纯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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